《戈雅之魂》是一部劇情片,講述了發(fā)生在1792年西班牙的故事。當時,天主教掌握著國家的最高權力,為了鎮(zhèn)壓法國革命思潮對西班牙的影響,天主教重新開設了宗教裁判所。洛倫佐是這場行動的領導者,他巧妙地掌握著宗教裁判所的最高權力。宮廷畫家戈雅是洛倫佐的朋友,他因為一個名叫伊內斯的模特兒被冤枉關進了宗教裁判所。戈雅請求洛倫佐去救伊內斯,但洛倫佐背叛了他,強奸了伊內斯并將她關進了秘密地牢。二十年后,西班牙被法國軍隊占領,洛倫佐被驅逐流放。戈雅幾乎失去了聽力,陷入了內心陰暗的孤獨中,但他的創(chuàng)作卻達到了巔峰。伊內斯終于得以釋放,找到了戈雅并在他的幫助下找到了女兒。隨著歐洲的革命風云再次卷土重來,西班牙再次陷入戰(zhàn)亂,洛倫佐最終被判處死刑?!陡暄胖辍吠ㄟ^展示洛倫佐、戈雅和伊內斯之間復雜的關系,以及他們在動蕩的歷史時期中的命運起伏,揭示了權力、背叛和藝術的復雜性。這部電影結合了戰(zhàn)爭場面和人性故事,給觀眾帶來了深刻的思考和感受的體驗。
應該說,這部電影我還有好些地方?jīng)]能看懂,比如片名為什么要取作“戈雅之靈”?而主人公弗朗西斯科·戈雅在片中究竟充當什么樣的角色?
故事開場于1792年的西班牙。那是新世界的大幕逐漸拉啟的時刻,在并不遙遠的地方,那場改變人類歷史的大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,而啟蒙運動的喧囂也開始驚擾這片沉靜的國土,新舊世界的對撞已勢所難免。宗教裁判所的神父們惶恐地意識到新世界來臨前的這種混亂,在他們眼里,對上帝的信仰在異教的侵蝕下已搖搖欲墜。所以他們要動用更嚴厲的措施,重新喚回民眾對于上帝的敬畏。故事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啟。
無辜者的罹罪
伊娜斯,富商托馬斯·比爾巴圖阿的女兒,戈雅畫中純真無邪的天使,因為在酒館中拒食豬肉被疑為遵循猶太教規(guī),遭到宗教裁判所的傳問,并在“神訊”(一種刑罰)之下承認了“罪行”。她最終被關押在裁判所的監(jiān)獄里,直至15年后,拿破侖的軍隊廢除了宗教裁判所,她才和其他無數(shù)的“異教徒”一起,得以重見天日。
以上帝之名,無辜者蒙受苦難。在此之前的50年里,有8個人被送上了火刑架,而現(xiàn)在則有更多的人在裁判所的監(jiān)牢里遭受折磨,而這一切都是借著上帝的名義。宗教裁判所并非天然正義,但因上帝之故,他們便是正義的,他們有施行審判的權力,可以定人死罪。以信仰的名義,異端理應遭到除刈。他們同樣相信,在上帝信仰之下,一切手段皆為正當。但是在影片中,正是通過讓無辜者充當這場清潔信仰運動的獻祭,他們正義的面孔遭到了顛轉。導演并未塑造一個信仰自由的捍衛(wèi)者——如茨威格《異端的權利》中的卡斯特利奧,而是恰恰通過一個最執(zhí)著的基督教信徒所受的苦難,呈現(xiàn)了裁判所的非人道。
宗教裁判所剝奪了伊娜斯的自由,而拿破侖“解放”的軍隊則讓其家破人亡。王怡稱電影延續(xù)了西方對于宗教裁判所的妖魔化傳統(tǒng),但事實上,電影對于宗教裁判所的控訴未見有何劍拔弩張,反而攜帶法國大革命理念的拿破侖軍隊,倒是被刻畫得面目猙獰。在自由、平等、博愛的背景聲中,法國軍隊在馬德里的街市中燒殺擄掠。革命者未必比舊勢力更顯正義,以啟蒙、人權的名義,無數(shù)無辜的民眾喋血街頭。法國大革命給后世留下了《人權與公民宣言》,但同樣也留下了斷頭臺下的累累尸骨。在洛倫佐作為執(zhí)政官對宗教裁判所的審判中,重點其實并不在于前面諸如啟蒙使人類擺脫蒙昧,使人生而平等成為不容質疑的公理的宏篇大論,而在于讓“那些拒絕看見自由之光者得不到寬?。╰hose who refuse to see the light of liberty, shall receive no mercy)”,讓“那些敵視自由者得不到自由(there will be no liberty for the enemies of liberty)”。上帝也好,自由也好,終是為了劃分敵友,為了以信仰和真理之名裁定他者的生死。
如果說宗教裁判所代表著舊世界,而法國大革命開啟了一個新世界,那么在導演注視的目光中,新世界未見得比舊世界更好,甚至是更糟糕。在影片快要結尾的地方,洛倫佐朝戈雅吼道:“西班牙已沒有理想,現(xiàn)在的西班牙已成了一座大妓院?!焙茈y說,這未必是導演對啟蒙之后的世界的真實看法。
審判者的受審
毫無疑問,在電影中洛倫佐神父是最重要的人物。起初,他是宗教裁判所的神父,是這場清潔運動的發(fā)起者和領導者,而后他又轉變?yōu)閱⒚衫砟畹臒崃覔碜o者,成為拿破侖在西班牙的執(zhí)政官。而圍繞著他的審判與被審判無疑貫穿電影的始終。
當審判者對另一方施行審判時,我們——至少審判者——會斷定,他們之所以有權審判,是因為正義站在他們這一邊。在電影中,洛倫佐始終是“正義”的化身,先是代表上帝,繼而代表啟蒙的普世真理。當他還是神父時,他以上帝之名清除異端,而成為大革命的信徒之后,他又以自由之名清算宗教裁判所的殘暴。信仰改換了,但他的“絕對正確”依然延續(xù)。也許我們可以認為,他所追求的并非是信仰的純粹,而是自身的“正確”,而擁有了“正確”便可以對他者施行審判。
審判者總會將目光投到別人身上,而永遠照不見自己。所以他可以侃侃而談上帝會給接受“神訊”的無辜者以力量,而當伊娜斯的父親問他,如果他自己接受“神訊”時,是否會承認無稽的罪行,他一臉愕然。代表上帝的審判者被人審判,他無法想象。但是在托馬斯父子的私刑之下,他很快就承認自己是猩猩生的雜種。早在他在監(jiān)獄里強暴伊娜斯那一刻,便已成了他所遵循的基督信仰下的不可饒恕的罪人,但直到他被迫簽名的事情敗露,將面臨審判之時,他才倉皇出逃。罪并非源自內心的律令,而只與外在的審判有關。
當他逃到法國時,據(jù)稱啟蒙思想使其“洞開雙眼”,重見光明。然而更真實的理由也許是,以人權、自由之名,他原有的“罪行”得以洗清,是這種“救贖”的渴望使其皈依了啟蒙信仰。啟蒙不僅使其重獲“正確”,而且使其足夠理直氣壯反過來宣判宗教裁判所的滔天罪行。
但英國軍隊的進入使其再一次面臨審判。故事已臨近尾聲,但正是這個讓我淚眼迷離的結尾,卻讓我困惑不解?;謴瓦\作的宗教裁判所判處洛倫佐死刑,執(zhí)行的當天,神父們一直在他周圍勸其懺悔、認罪,只要他這么做便可免一死。但他卻將神父們放入他手中的十字架擲于地上,對自己宣判了死刑。故事的悖謬在于,當他還是個上帝的信徒時,上帝并沒有給他足夠的勇氣以支撐肉體的苦痛;而當他成了人類理性的信徒時,他卻做了個并不理性的選擇。他為什么要這樣?我難以理解。也許新舊兩個世界的反復使其在這個世界的根基徹底動搖,一貫尋求正確的他失落在這個虛無的世界里,他已沒有了去路,所以,他也斷了自己的歸路。
故事的震撼之處未必是最后那個片斷,那個伊娜斯扶著洛倫佐的運尸車緩緩遠去,連同注視著他們的戈雅也遠遠消逝在甬道里的長鏡頭。在那個鏡頭中,導演也許想要給整部影片陰暗的基調抹上幾許亮色,以撫平前面那個片斷所給人的深切的絕望感。當洛倫佐將十字架擲于地上,神父們準備宣判他的罪孽時,英國軍官一記點頭,洛倫佐的腦袋便已被擰斷。前面所醞釀的反抗、拯救或是審判竟被消解在這么一個無意義的點頭中,神父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他們已陌生的世界,他們的舊世界已徹底淪陷,難以復歸。而啟蒙也迷失在群體的狂歡里,斷頭臺不過是喧嚷的廣場狂歡里的一個無足輕重的陪襯。這篇影評有劇透